這年頭，“老實”還是個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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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信詞典
編輯 : 短信大全
發(fā)布 : 11-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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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地久天長》為人老實善良、做事勤勤懇懇、不善鉆營、不爭不搶，這樣的人在今天，還能活得好嗎？人氣作家、畫家顧湘的全新小說集《老實好人》，就講了十一個老實好人的故事：租房失火的城市白領(lǐng)，音樂節(jié)邂逅的往昔戀人，上海郊外出游的老人，和平公園里領(lǐng)養(yǎng)兔子的男人，在異國戀愛的學(xué)生……他們笨拙而誠實地活著，在人世的風(fēng)浪中尋求一點愛和藉慰，看似平靜的日常里，總藏著一兩樁傷心事?！拔蚁Ｍ魇礁鳂拥钠胀ㄈ四苓^著各式各樣的普通生活，而不是所有普通人都只有一種普通生活?！鳖櫹娴墓P調(diào)風(fēng)淡云清，卻寫出了命運的不甘。小說家沈大成形容她筆下的人物“經(jīng)歷了風(fēng)雨，飽嘗了一個人該有的痛苦喜悅，一生老老實實，不掠奪他人財物，也常給予別人好笑的時光，顧湘自己也是這種人?！毕挛某凑Z外，均摘選自《老實好人》??因為擔(dān)心騎電動車突然意外死去而令暗戀對象困擾，所以買了一頂頭盔，帶上去還有一點害羞。我現(xiàn)在覺得，熱情來的時候，就自己默默感受它，然后等它過去，不要透露，不要跟別的事牽扯混淆，就像自己挺過一場發(fā)燒一樣，挺好的，誰也不麻煩。我有一天想：假如我突然發(fā)生意外死了——騎電動車似乎不太安全，雖然我很遵守交通規(guī)則的——當(dāng)時正懷著許許多多的熱情，因而變成了鬼，是不是就會卡在永遠(yuǎn)那么喜歡小丁的熱情里，在這一帶徜徉，那可真尷尬啊！如果小丁看得見我，不是會令他也感到困擾嗎？身為鬼的我，能分辨出我只是陷于一個暫時的不算什么的迷戀里（但被困住也很苦惱乃至絕望呀），還是全然只能感受到滿腔熱情呢？——可不能突然死掉呀。結(jié)論就是這樣。于是我買了一個頭盔，盡管大多數(shù)騎電動車的人都不戴頭盔。我戴起來也有一點害羞?！芭滤腊?，”我回答小丁，“你也不要逆行啊，注意安全！”“哦！”小丁說?！额^盔》老人一生都像水流一樣逆來順受地接受自己命運。他勤勞能干，和整天坐著的人不一樣；他心平氣和，和心急火燎的人不一樣。顧存興是從社辦工廠退休以后才開始種地的，他出生在上海，當(dāng)了六年兵，是神槍手、特等射手、投彈能手、五好戰(zhàn)士，但成分不好——“小土地出租”——家里有七畝地租給別人，提拔不上去，退伍去了社辦工廠，開機床，給上海的大工廠做閥門，做了許多年，最后不算工人也不算農(nóng)民，退休金比鎮(zhèn)保的人還要少，只有兩千多塊。他和沈海英都不想蓋房子。他吃菜只吃頂上一點嫩葉，不吃隔夜菜，他和沈海英也不用冰箱。他去逛超市，看見那里的菜“價錢邪大，而且老得全都是要丟掉的”。貓在菜地上玩，踩菜，刨地，沈海英要趕，他說 ：“讓它們玩，有那么多菜，有什么關(guān)系?！彼€能轉(zhuǎn)呼啦圈呢，直徑八十厘米、重兩斤半的呼啦圈，他能轉(zhuǎn)個不停，那是日日勞動鍛煉出來的腰桿，瘦瘦的但很強韌。人們應(yīng)該叫他“勤勞能干的顧存興”，他和那些整天坐著什么事也不干的人不一樣。上個月二十一日他還在他的小本子上寫了一句 ：“拉河泥。他們說要開發(fā)了，我還在拉?！倍沼钟浟艘痪?：“拉河泥?！薄兜鼐锰扉L》顧存興想 ：要在哪里下車呀？會不會坐過站呀？他站起來走到前面看了看車廂上方的站牌，最后幾站站名里才出現(xiàn)了“東山”兩個字，又回去坐好，如果他的同伴一直不醒來就坐到底好了，他想。他安安靜靜地坐著，心里也安安靜靜，沒有那么多事，沒有活動，沒有聲音，像他一個人坐地鐵的時候一樣。大隊干部過年分給別人四袋米四桶油、只給他兩袋米兩桶油的時候他也不說什么，心里也沒有抱怨的話。別人看見他家菜長得好就一腳一腳踩過去，他也沒什么，菜過兩天又長起來了。人們應(yīng)該叫他“心平氣和的顧存興”，他和那些心急火燎的人不一樣。他現(xiàn)在不暈車了。前年開年里沈海英早上四點起來上廁所，鞋子沒踩好，在樓梯上摔跤，從樓梯最上面一階一直摔到最下面，撐斷了手臂，腿也腫了起來，顧存興騎十四公里自行車帶她去川沙的人民醫(yī)院，接下來的日子他坐車去醫(yī)院的時候會暈車不舒服，就還是騎自行車，每天騎兩個半小時來回。現(xiàn)在車坐多了就不暈了?！毒蠢峡ā飞平馊艘狻捄甏罅康墓?，被遺棄了也不說什么。很多人走的時候，都留下了狗。“都不容易。”狗說，表示諒解。它們說完這一句之后，通常就閉嘴不再說什么了，然后做出不怎么在意的樣子?？粗鼈兊难劬?，你能看到它們就是那么善良、體貼、同情人。這些狗們很守規(guī)矩，懂事，彬彬有禮，從不在夜里亂叫，不在硬地面上留下排泄物，不追逐野貓和同類，避讓兒童和老人，綠燈時才過馬路，堪稱狗中楷模，使居民們沒人想到要去向有關(guān)部門反映野狗的問題，它們仿佛下了決心，要努力留下來。白天它們很少在顯眼的地方晃來晃去，就躺在綠化帶的樹籬后睡覺，它們挨著樹籬，躺在影子里，就像影子一樣。正午，它們把身體抻到最長，變成盡可能細(xì)的一條，太陽漸漸下去，它們也慢慢放松開來 ；沒影子的陰天，它們就是渙散的灰蒙蒙的一團?！读粝碌墓贰饭涔珗@領(lǐng)養(yǎng)了一只素不相識的、要去住院的病人的兔子，從沒養(yǎng)過，但是很努力地照顧兔子的感受，也開始照顧起那位陌生的病人的感受。蓋上湯鍋蓋，我用手機搜索起關(guān)于兔子的事?！巴米拥膲勖保巴米邮艿襟@嚇”，“兔子換新家”，“兔子多久認(rèn)識主人”，“養(yǎng)兔新手指南”……有個兔子年齡計算表說兔子六歲相當(dāng)于人類五十六歲，跟我差不多，比我還老一點?？戳艘粋€講解兔籠布置的視頻，心想我要去買個好一點的兔籠，不知道它能不能挺過來。兔子膽子很小，敏感，脆弱，很容易被嚇?biāo)溃麄冋f。我想，其實人也有很多在遭變故后、被放逐和流亡中，因為不堪驚惶、憂愁、顛簸和勞累而死去的啊。我輕輕走到浴室門口看了看兔子。不要死啊。我心里對它說。如果你不死，我就給你買個厲害的籠子。眼前是老年，一起生活很多年的人住進醫(yī)院，后來死了，剩下你一個，這種事我也剛經(jīng)歷過哦，還是要活下去的。又說不定馮女士只是被一場小手術(shù)嚇壞了，過兩個禮拜就好了，還要來把你要回去的。不禁以養(yǎng)父的心情想起了那種生母棄兒、回頭又想認(rèn)親的事件?！稅矍樯裨挕纷詈笪矣X得衛(wèi)生間里可能有點冷，還是盡可能輕手輕腳地把它搬到了連著廚房的小小的廳里。也讓你聞聞羅宋湯的香味，我想，里面有卷心菜哦?！侗说猛谩防锏耐米佣汲跃硇牟?，等你身體好一點，也給你吃一點。這個用番茄醬和卷心菜代替了甜紅菜的羅宋湯，或許給流亡的白俄帶去了慰藉和哀思，如今也慰藉了我，使我懷念，但愿也能對你有點幫助。至少現(xiàn)在房間里暖烘烘的，隔著玻璃窗看外面，天很陰沉，雨要下大了，樹搖得很厲害。馮美佳有家屬陪著嗎？我覺得八成沒有。沒人幫她養(yǎng)兔子，從醫(yī)院跑出來沒人跟著，晚上還在病房里跟算不上認(rèn)識的人視頻通話。她一個人在醫(yī)院里，孤獨得要死。病房里的其他空間中，擠滿了別的病人和他們的家屬，他們摩肩接踵，彼此說著“不好意思讓一讓”側(cè)身穿插而過，插進彼此的聊天，在床和床之間找空當(dāng)坐著，夜里在床腳和墻壁之間搭起租來的折疊床，隨著更多親友臨時涌進來，坐到床上、貼著墻壁站著，為多占用了大家本該平分的空間而對親友少的病人感到抱歉，都滿到了馮美佳這邊來了，全都看到了馮美佳是那么孤獨?！昂每蓱z呀”，不約而同地想著，趁她離開病房去做檢查的時候一起感嘆出來。然后他們更親密了一點，顯得馮美佳更孤獨了。他們可能也想跟馮美佳說話，但是馮美佳沉默地坐在床上，基本無隙可入。她坐在床上玩開心消消樂，命都用光了，叫好友幫她加精力也沒什么人幫她加，她下狠心花了不少錢買道具。我決定對馮美佳好一點，如果她發(fā)來消消樂加精力求助我就幫她加，如果她發(fā)來拼多多鏈接要我?guī)涂硟r我也幫她點，幫人點一點，舉手之勞，手有余香，對不對?！逗推焦珗@》她受過的教育和樸素的道德觀，讓她看上去很“迂腐”，注定與耀眼和成功無緣。她有很多想不明白的時候，也就是說，可能比許多從不困惑的人要強。譬如，當(dāng)前夫?qū)δ切┡︺@營、但憑她受到的教育和樸素的道德感會覺得不太體面的人大加贊賞，并鄙夷她的碌碌無為時，她會懷疑自己是否應(yīng)當(dāng)拋開身上的“迂腐”投身追逐“成功”的激流。又比如，有一位她以前的同事，每天在網(wǎng)上發(fā)表憤世嫉俗的言論，仿佛來自她平靜小院子之外的雜音，使她煩躁不安。同事的憤怒，顯得不感到憤怒的她好像茫然無知、低了一等似的，給她帶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挫敗感，啊，就好像是她一直默默努力在過的生活不值一過，她心里不痛快，就和對方爭論起來，說：“罵這罵那有什么用呢？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。如果不喜歡，就去改變啊，如果覺得什么都做不了，就努力離開啊?！苯Y(jié)果對方一連罵了她十幾句，徹底鬧翻了，她能感受到對方強烈的怒氣，但她十分困惑，后來的好幾天她都會想自己的認(rèn)知到底哪里出了問題：說做好自己的事難道不對嗎？人不是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嗎？我也努力地生活著，難道有錯嗎？為什么會被這樣對待呢？他憑什么好像居高臨下地來指責(zé)我呢？她感到委屈，在清邁的房子里不住地犯嘀咕?！断鲁痢?